2015-11-15 history, or who's story?

這似乎是一個老議題，但每每發現時，總覺得既驚而歎息。

歷史的講述被選擇的，是以我們所理解所閱讀的歷史，也是被篩選過的。相當程度上，掌握了歷史詮釋的話語權，也就足可決定一代人的史觀，甚而因為歷史理解的不同，左右一個國家民族的未來。這也就是為什麼中學生的歷史課綱可以引起這麼大的爭議，又有那麼多「大人」圍繞著些話題強打，幾個字眼，可以翻來覆去地被討論。

前幾天在動畫中看到主人翁提起日本史的典故，我才猛然驚覺，事實上，又何止是幾個字詞的差異而已？


回顧中學時代的歷史教科書，「本國史」的部分，我讀了大量的中國史、中國文化史，從黃帝到陳水扁，從氏族到總統直選，以中國道統為主軸，最後連結到中華民國在台灣的史觀，不再贅述，總之是無論在教材份量、深度和難度上，都是以中國為主餐，台灣為零食的配置。而在「世界史」的部分，表面上，我們讀的是「世界文化史」，講述了兩河文明、尼羅河文明，講神聖羅馬帝國的興衰，講雙元革命到近現代國家的興起，在相當程度上，算得上是龐雜豐富（至少從前在課堂上讀得頗痛苦）。

但仔細想想，為什麼我對遠在中世紀英國的光榮革命及其影響的了解，遠甚於近在不到百年前日本的明治維新？是什麼樣的政治、社會及經濟因素，造就了明治維新？明治維新的實質內容是什麼？為什麼德川幕府會選擇「大政奉還」？明治天皇為什麼會想走維新這條路？即便從中國史觀來說罷，為什麼明治維新成功，光緒的維新運動失敗？慈禧一個人的「阻隢」這麼厲害？

以上是對近代中國及現在台灣影響如此深遠的日本，我們認知尚且淺薄。另一個也與我們毗鄰的國家，韓國，更加近乎無知。韓國為什麼會變成今天的韓國？她曾經被日本殖民，是什麼時候到什麼時候？日本對待朝鮮半島的方式與對待台灣有何異同？南北韓為什麼會分裂？韓國共產黨何時成立的？與中國共產黨的關係如何？中共建國後，蘇聯、中共、北韓各自怎麼實現他們的社會主義政策？蘇聯垮台後，後二者如何繼續維持他們強而有力的統治？大長今裡的韓醫還是以漢字為官方文字的，現在的韓文何時發明的？以什麼樣的原理發明？有參考哪個國家或文化嗎？為什麼一套新文字竟然能真的取代大家用了幾百年的舊文字？

再說近來新聞點頗多的新加坡，新加坡為什麼會獨立？新加坡如何拓展他們的外交？軍事國防部分是什麼樣的政策？同樣是小國，為什麼新加坡早已是新加坡？他們的民族組成如何？族群關係如何？

隨手拈來，我發現我對我們的鄰居無比陌生。而身為一個曾經的用功好學生，我確知，以上我所有的疑問，在我的中學歷史教科書裡，要嘛沒解釋，要嘛含糊籠統，或是船過水無痕。我的中學歷史教科書，只有中國和以英美法為主的幾個西方國家，德國也只剩下一句鐵血宰相俾斯麥。

當然，有限的歷史課堂和教材，不可能倒給學生世界史的全部。但即便是課堂以外，我們的社會、媒體和文化資源，也充滿了中國，以及來自英美法的「強國」移植痕跡，卻對我們週邊的人、事、時、地、物，或者足堪借鑑的、與我們相似的經驗，談之甚少。

那麼，在中國道統和片段的強國史觀之下，我們究竟如何認清自己的面貌，如何在紛亂嘈雜的世界裡，辨識出自己模糊的面目？這麼說吧，對一個孩子而言，從小不給他照鏡子，並且只給他N代前遠祖的舊照片及隔壁城市大人物的照片，告訴他說：你得向他們看齊！你的一切都來自於他們！孩子只能偶爾從洗臉的水或是不完整的銅盆裡看見自己不清楚的倒影，有朝一日，有朝一日，他要長大了，要拍一張大頭照去外面面試，要行銷自己，他能認得自己的照片嗎？他知道自己到底什麼模樣，自己到底是誰嗎？我深感疑惑及憂慮。